大雁飛往低緯歛翅棲

文/吳星瑩

白露

一候鴻鴈來


你失去過手腳嗎?

如果詢問曾發生意外的人,他們可能會回答:

「其實感覺像是,不見的手與腳一直都還在那裡,只是不能用了。」


彷彿如同,我們曾失去的那些夢想,也一直還在那裡。

還在每個空空如也的夢裡,手腳恣意伸展,還不曾試圖去掌握什麼,還不曾試圖去立足哪裡,也還未,被狠狠斬斷。


生命不斷修剪著我們,那斷口如此猙獰。

究竟是失去的那刻劇痛,還是失去以後更隱隱作痛?也許,明瞭了什麼是失去時,最為疼痛。


因為,我們都是盡過全力的人。




白露時節,烈烈的白日仍炙熱著,不見秋意,清晨時分卻已隱隱涼冷,葉片上凝出了如淚般的露珠。北方的大雁,在此時離開自己的舊鄉,飛往溫暖的低緯,歛翅棲息過冬。

歛起的翅膀,如一片又一片落葉,逐漸枯去,如一片片落空的手掌。


對不起,連我自己也沒料到,我並沒有成為任何人期盼的樣子,也沒有成為我期盼的樣子。

但是那些昨天我都收藏起來了,我接受自己如一片片風中旋舞掙扎過的落葉,直到終於放空,不再試圖操縱生命的走向。

我落下自己,和地面握手。


大地在呢喃,試圖解釋陣陣不讓我棲息的風。一路退縮的自己,躲往異鄉的自己,其實都只是被生命溫柔告知,不是這個方向,或者,只是還不是這個時候。

不是夢的錯,不是自己的錯,也不是世界的錯,只是世界還沒有準備好,只是我還沒有準備好,於是,夢還需要沉睡。

還需要暫時讓我錯過。


天空沒有路標,我前往的,往往不是我的渴望;我順風時,也許正在迷路,於是,生命必須狠心修剪我。

為了讓我,從斷口長出更多嘗試的新掌。生命用失去默默指引著我,有些什麼,將在之後默默回返;而有些什麼,從此全然地消失了。


為了讓我,通往真正的出口,生命必須,先讓我離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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