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溫暖最近時結冰最厚

文/吳星瑩

大寒
三候水澤腹堅


在我心裡,有著一重又一重的牆。

看似是為了保護自己,我這樣說服自己,在牆裡,我很安全。

偶爾也有人試圖敲打,測試牆的厚度,實心或空有其表?甚至有人找到了門,但我,從來不敢打開。越接近,我越裝作遙遠。


「為什麼?為什麼不肯出來?」不斷傳來失望的問句。

不要問我,我遮起耳朵。聲音越來越近,然後越來越遠,我屏息躲在門後,貼耳傾聽到最後一刻。

因為,也許,那些最高聳,最堅不可破的牆,之所以存在,其實不是為了防衛,反而是,想保護你們。

我怕我,傷害了你們。

於是,我把自己關起來,世界就安全了。


在心最深的角落,明明沒有人會看到啊,我蒙起頭,獨自無聲大哭。我在四周築了城牆,卻渴望有人能救我出去,然後明白,沒有人能帶我逃離害怕,因為如果我最害怕的,就是我自己。




每年大寒後十日,離溫暖到來的最後一段路,離春天最近的地方,湖結冰最厚最重,一路凍結到湖心中央。

在厚厚的冰底下,是深深的水。仍然是水,只是悠悠沉到了湖心最深最底,將自己掩埋,防止他人跌落。

因為不想再度碎裂,我將自己結成了堅固的冰。


很久很久以前,曾經有我真心愛著的人,憤怒地指責我,傷心地凝視我,我卻啞口無法解釋。從此我再也無法聽見春天。四季來了,然後又走,在我心某個最深的岬角,永遠冰封在了冬天。

世界不斷揚帆,有人頭也不回地踏進未來,有人遲遲無法鬆手過去,而我,獨自突兀地卡在了交界線上。我站在心的冰原,每往前一步,就後滑一步。我太渴望陽光了,所以我害怕。

我害怕傷害這世界,我害怕再度被世界傷害,於是,我一直傷害著我自己。

我害怕我會辜負幸福,我害怕再讓你們失望,我拚命相信自己不好,這樣就不會太失望,這樣就不用由世界宣告,萬一,如果,世界又說出,那些我曾經聽見過的,我再也不想聽見的話。


只是,會碎裂的,從來都是冰,不是水啊。

天空已經不是冬天了,只是大地還不知道。

春天已經很近很近了,也許一直很近很近,也許,在長久卡住的這條冰縫之外,在我一直沉浸的心湖之外,還遼闊著很多,後來的風景。如果我一直聽狂風呼嘯,我就無法聽見,同時也有風,溫柔地呢喃:


無法給出別人想要的,不是我的錯。

無法符合別人的期待,不代表我不夠好。


因為世界沒有這麼容易被我傷害,也其實沒有我想像中在意,如果真的不小心被我傷害,同時也無法保證,即使小心翼翼,就不會再傷害到我。因為重要的從來都是:


你渴望能夠愛我。

也渴望被我所愛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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