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鸝鳥在枝頭婉轉鳴叫

文/吳星瑩

驚蟄
二候倉庚鳴


我曾經以為,世界不停轉動,不跟著前進就不斷後退。

我不斷搭乘著世界,卻總如摩天輪轉了一圈又落回原點。我好奇,每一個車廂的位置,看出去的風景有何不同呢?


我偽裝成歸人,探險於陌生的門牌間,感受每一處的日常。我來到幾戶山裡人家,彎曲隱密的小徑,山從側邊探出臉來,顯得益發高聳。高高天空下,雲非常地近,彷彿伸出手就可以撫摸。

路從此處逐漸開闊,路旁架著一條古樸的橫木,天氣正好,橫木上坐著一排老奶奶,瞇眼曬著太陽,像貓一樣。

談天聲突然停止了,老奶奶們專注打量經過的我,慈祥的眼裡帶著困惑,臉上皺紋隨著笑容加深:

「你是誰家的孩子啊?」

她們交頭接耳,確定沒有人認識我。


每一位老奶奶看起來都像我的奶奶,在這一刻,好像每一片天地都屬於我,也都不屬於我。而一切,正在溫柔地問我自己:

我住在哪裡呢?




每年驚蟄後五日,黃鸝鳥在枝頭婉轉鳴叫,黃鸝古稱倉庚,叫聲優美動聽。

當生活的用詞,無法如我所願,我輕輕將一切哼唱成歌。


原來歌,不是努力嵌入美麗的曲調,不是竭力追逐高音和低音,而是深深感覺自己,每一刻的起伏,然後輕輕撫梳心的不斷騷動,直到能寧靜住在行走的每一步裡,直到我能寧靜住下在自己裡。

如果生命其實只是一場,長長又短短的散步。那麼我不急著前往快樂,因為快樂無法前往;也不急著離開悲傷,因為悲傷無法離開。我不趕路,終於不再因此錯過,一切的到來,一切的經過。


當我住在自己的心裡,世界才能輕輕抵達我。我只是走在自己的旋律,擦身而過的你,卻悄悄沾上一些音符。那音符將歇在你的肩上,像一句無法被辨認出處的詩,像一雙終將在某些時刻,驀然飛翔的翅膀。

只有當我的存在,本身就是美好的禮物,我才不再需要層層包裝自己。如果我真正擁有,我的一舉一動,都是給予。

我仍然不知道我將去到哪裡,但我也不急著知道了。


專心當河流的上游,專心享受流動的每一刻,歲月的下游自然會淌成一片豐美的平原。生命的森林裡有太多錯縱複雜的小徑,但當我專心當片葉子,整座森林都將是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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