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在農田作物基部的鵪鶉

文/吳星瑩

清明
二候田鼠化為鴽


我把三盆盆栽晾在窗台旁,細心鋪平的表土,像三株期待,而剩下只有等待,和交給一些不太能信任的事物––時光是一隻貓,我永遠猜不到牠會如何回應我的期待。


也許隔天房間就長成了叢林,也可能變成了沙漠。像是生命的精靈給了每個人三個花盆,卻不告知我們最完美的發芽時刻,有時太早,有時又太晚,更有時,三個願望都用完了,才發現只是練習,最想要的,往往是第四個不能許的願望。

而幸福與這些都不同。幸福是在陽光裡晾上一件必定會乾的衣服,幸福是細心種下一盆不知會不會發芽的植物。

不為等待什麼,所以很快樂。




每年清明後五日,天明氣清,溫風和煦,擅長挖掘地下通道的田鼠都消失在地面上,剩下潛伏在農田作物基部的鵪鶉。鵪鶉生性膽小,受到驚嚇時驟然飛起,迅速逃走。白天習慣躲藏,夜晚才出來活動。


當世界大聲說話,我小聲說話。

大聲說話的人,其實最虛張聲勢,其實最害怕世界不聽他們說話。


我也曾經嘶吼,向世界喊出我的渴望。世界大聲反彈,世界充耳不聞,世界充斥各種互相投擲的音波,我們越來越提高分貝,怕彼此聽不見,或許是怕自己聽不見。

後來我乾脆不說話了,悄悄躲起來。我其實仍然喜歡世界,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喜歡。靜靜慢慢,耳裡冒出了好多微小的聲響,像泥土不停嗶剝,原來連我,也從來沒有聽見自己。


我閉上眼,讓路在我前後無盡地延伸,讓路外無限遼闊的風景奔跑向地平線,讓天空與風溫柔包裹著一切,包裹那一切之內無限渺小,正等待一場剛好的雨,與萬物一起萌芽,我微不可聞的心。

有些話,需要小聲說。有些話,即使不被傳達也沒關係,因為,我聽見自己說出來了。

想聽的人,會聽見的。

聽得懂的人,會聽見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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