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奮喜鵲築起牢固的

文/吳星瑩

小寒
二候鵲始巢


逛了袖珍博物館。


從巨大的眼睛望出去,一幢幢精心雕琢的糖果屋,煞有其事地敞開著屋頂。一個個未曾打開的抽屜,飽滿安心地闔著。主人永遠無法進來,但一切還是完整地原地等待,彷彿隨時可以打開,彷彿一件生活中遺失很久的衣服,就藏在那小小的衣櫥裡。彷彿那窗邊的茶壺真的剛煮過水,如果伸手觸碰,還仍炙燙。

彷彿一顆顆小小夢境,我們不敢伸手。一伸真實的手就發現,啊!我們已經長大了!


無論搭建了多少夢想,時光一過,一切都成為袖珍模型,仍然在某處,只是再也無法進入。

正因為永遠無法進入,所以仍然完好無缺嗎?


是否長大後的我們,仍然悄悄尋找一個無法落地,沒有人能打擾的某處,構築我們的夢想?沒有人喜歡被關在自己的城堡之外,但我們卻不斷偷偷構築,那些進不去的堡壘。沒有人能打擾,包括我們自己,因而永不塌陷。甚至也不再向我們敞開了,不停興建的只剩一扇扇精心打造的門,無限連接,膨脹成一個最飽滿又空虛的圓。無數的門口就是終點,沒有必要,也無法再踏進去了。門後是牆,此路不通。

當世界不允許創造廣大,我們便創造了微小。將再也找不到的自己,也不想再被找到的自己,永遠藏在了堡壘裡。




每年小寒後五日,勤奮的喜鵲早早開始築巢。與一般如器皿的鳥巢不同,喜鵲的巢呈現有頂蓋的球狀,並在側面留兩個門洞以供進出。喜鵲四處銜來枯枝,以黏土細心搭建成巢。由於喜鵲的巢構築得十分牢固完好,常被鳩等鳥類偷偷下蛋,借喜鵲來孵化及撫育雛鳥,再霸佔巢穴。喜鵲因而會在真正的巢附近,築出一個個疑巢,裡面空空如也,以此模糊焦點。

如果好不容易築出的巢,終將被蠻橫佔領,我寧願築起一座座空屋。


寧願在生活裡,按照被加諸的期望,扮演一個個不是我,哄騙世界那就是我。再也不想把真正的自己敞開來,任世界隨意品頭論足,隨意違建加蓋。

我讓大部分的我活在廣大的荒涼裡,隨世界四處輾轉,四處攻掠,只留一個微小的我,駐守在我的城堡。可是通往城堡的小徑,只在走著時真正屬於我,當我漸漸迷失了,曾經閉眼也能走回的地圖,城堡的門牌,只在回憶中屬於我了。


當我終於被關在了自己之外,當我每日鎮守一塊塊不屬於我的領地,我開始哄騙自己,把我已經擁有的,當作我的嚮往,但滿足宛如一顆顆拚命撐大,轉瞬即逝的泡泡。我越渴望回返我的國度,越害怕真正再去面對,我心知肚明,曾經永恆的美好,早已年久失修。

也許,我該努力尋回的,不是曾經的夢想建築。

是尋回那位,無中生有,平地起高樓,快樂建築師。



.

.

.

.